梅新育：不明肺炎暴露中亚人才流失之殇
前言：
本文以原题刊发于今日（2020.7.13）《大公报》。刊发时有删节，这里贴出原稿全文。
参考阅读：
其它参考阅读文章链接见文末。
2020.7.13
（哈萨克斯坦总统府）
不明肺炎暴露中亚人才流失之殇
梅新育
哈萨克斯坦是否出现了致死率远高于新冠肺炎的不明肺炎疫情？哈萨克斯坦卫生部在当地时间7月10日的“辟谣”未能消除人们的疑惧，反而加重了人们的担忧。因为无论如何辩解，这份“辟谣”声明还是进一步证实该国出现了大批新冠病毒检测为阴性的肺炎患者，包括细菌性肺炎、肺真菌病，以及世界卫生组织的《国际疾病分类（ICD-10）》中标注的“病毒性肺炎，病因不明”（viraln pneumonia，unspecified etiology）分类；而根据哈国卫生部长阿列克谢·崔9日向媒体通报的全国肺炎感染情况，这些新冠病毒检测为阴性的肺炎患者死亡率远高于已经确诊的新冠病例。
（哈萨克斯坦所谓“辟谣”）
更令人警惕的是，据吉尔吉斯斯坦卫生部公共卫生管理局负责人阿克玛托娃在7月9日例行记者会上公布的信息，吉尔吉斯斯坦也出现了病原体不明的“社区获得性肺炎”，导致最近几个月吉国内肺炎新增病例比往年同期激增近一倍之多。考虑到中亚国家之间的货物与人员流动，已在哈、吉两国传播数月的不明肺炎完全有可能已经蔓延到另外几个中亚国家。
世界卫生组织已经公开表态，注意到了哈萨克斯坦出现的不明原因肺炎，并与当地机构合作展开了调查；作为哈萨克斯坦邻国和数一数二的贸易伙伴，中国更不能不对此高度警惕。在7月10日的中国外交部例行记者会上，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就此表示，中方也希望了解更多信息，希望继续与哈方一道，携手抗击疫情，维护两国公共卫生安全。无论当事国家如何表述，无论这些不明原因“社区获得性肺炎”是检测假阴性的新冠肺炎，还是别的肺炎；根据哈萨克斯坦媒体7月7日报道及哈、吉两国卫生部门7月9日记者会发布的信息，可以判断，这两个国家的不明肺炎疫情来势相当凶险：
截至7月9日，哈萨克斯坦累计确诊新冠肺炎患者53021例，治愈31277例，死亡264例；按我设定的“全民确诊率”（确诊新冠病例占总人口比例）和“全民死亡率”（死亡新冠病例占总人口比例）两项指标衡量，分别相当于中国的48.8倍和4.3倍。
与此相比，今年上半年哈国新冠之外的肺炎发病率比2019年同期增长55.4%，总计确诊98546例，死亡1772人，其中6月份一个月就死亡628人。目前哈国有2.8万新冠病毒检测阴性病人因严重肺炎症状住院治疗，其中危重症330人。根据《2019年中国国民经济与社会发展统计公报》，2019年末中国人口140005万，哈萨克斯坦人口为1863.22万（截至2020年1月），按此人口比例折算，相当于中国上半年感染7404887人，死亡133151人，6月份死亡47189人，目前住院重症患者2103960人，危重症患者24797人。即使考虑到哈国上述肺炎患者中有一部分是普通肺炎患者，其不明肺炎患者、死亡数据也已经足够震撼。
（哈萨克斯坦最大城市阿拉木图首席医疗官7月10日死于肺炎）
截至7月9日上午10时，吉尔吉斯斯坦累计确诊新冠肺炎8847例，死亡116例；其全民确诊率和全民死亡率两项指标分别相当于中国的23.4倍和5.5倍。。
与此相比，自今年3月以来，吉全国感染社区获得性肺炎者累计3829人，其中310人死亡；按中国人口140005万、吉尔吉斯斯坦人口654.2万（截至2020年2月登记常住人口数）折算，相当于中国感染819442人、死亡66343人。而且，吉国这种不明“社区获得性肺炎”疫情在7月份出现飙升，自3月至7月2日共有1247人因肺炎住院（新冠病毒检测均为阴性），97人死亡；到7月8日就增长到3829人感染，310人死亡。短短一周时间，患者人数和死亡人数就增长两倍有余。
本来，在新冠肺炎疫情和由此引发的石油等初级产品行情暴跌冲击之下，中亚五国今年经济增长率都大幅下跌，本币兑美元汇率大幅贬值，新宣布的不明肺炎疫情又将给中亚国家经济雪上加霜，这一点自不待言，金融市场已经对此作出迅速反应。从长期发展的潜力来看，更值得注意的是，这场不明肺炎从侧面暴露了中亚国家人才流失之严重，以及“去俄罗斯化”对其人力资本的深刻损伤。
根据7月9日哈萨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两国卫生部各自记者会通报的情况，吉尔吉斯斯坦此次社区获得性肺炎疫情始于3月，至今已接近4个月；在哈萨克斯坦则已延续近半年，但两国卫生部门迄今仍未能查明感染原因，只能按照新冠肺炎的治疗标准制定治疗方案，而新冠肺炎治疗标准又基本上来自中国和世界卫生组织。与中国的效率相比，差距堪称云泥之别：
武汉市疾控中心于2019年12月底监测发现不明原因肺炎病例，中国疾控中心1月7日就成功分离首株新冠病毒毒株，8日确认新冠病毒为疫情病原，10日研发出检测试剂盒，19日向各地发放。到1月31日，新冠肺炎诊疗方案已经发布到了第四版，防控方案发布到了第三版，重症患者集中救治方案发布。
面对此次不明肺炎疫情，哈萨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旷日持久难以判明病原，表明其医疗卫生体系合格专业人才严重匮乏，组织体系效率低下；之所以严重缺乏合格专业人才，很大程度上源于其人口结构的“去俄罗斯化”，即拥有更高文化技术水平的俄罗斯族得不到任人唯贤的任用而大量流失。
从沙俄到苏联时期，欧系民族人口长期占哈萨克共和国多数，俄罗斯族长期是该加盟共和国第一大民族。直到1989年人口普查，哈萨克共和国哈萨克族人口比例（39.7%）才首次超越俄罗斯族人口比例（37.8%）。考虑到在这次人口普查中，哈萨克共和国总人口中还有5.8%的德意志人、5.4%的乌克兰人，以及部分白俄罗斯人，该共和国斯拉夫族人口占比超过43.2%，欧裔人口占比超过49%。[1]到今年1月，在哈萨克斯坦共和国1863.22万人口中，哈萨克族占比大幅提升至65.5%，俄罗斯族占比大幅下滑至21.4%。
（潘菲洛夫师28勇士纪念公园）
与哈萨克斯坦相似，吉尔吉斯斯坦人口民族构成也出现了“去俄罗斯化”现象。在苏联1989年人口普查中，吉尔吉斯共和国总人口中俄罗斯族占21.5%；[2]到今年2月，在吉尔吉斯斯坦654.2万登记常住人口中，俄罗斯族占比已经下降至6.2%。
由于俄罗斯族等欧系民族人口知识文化水平、勤奋精神明显相对占优，俄罗斯族人口占比下降意味着这些中亚国家专业人才中最优秀群体大量流失。不仅如此，任何国家专业技术领军人才成规模流失通常都会带动当地同一专业中级、初级人才跟随流失，俄罗斯族等欧系民族领军人才流失，导致中亚国家出身本地土著民族的合格专业人才也随之流失许多，留下者中相当一部分属于滥竽充数之辈。
这种人才流失风气之盛，以至于哈萨克斯坦当地和去过哈萨克斯坦的华人中流行这样一个说法，就是说哈萨克斯坦街头无美女，因为美女都去俄罗斯打工了。
“世间一切事物中，人是第一个可宝贵的”（毛泽东：《唯心历史观的破产》），人力资源的培育、开发、使用决定了一个企业、一项事业、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发展的前景希望，瘟疫对各国无差别“统考”的压力能否推动各国走向任人唯贤之路，让我们拭目以待。
（初稿2020.7.9，修订2020.7.12，仅代表个人意见）
[1]丁笃本：《中亚通史（现代卷）》，第九章“全面改革和苏联解体时期的中亚”，新疆人民出版社，2004年。
[2]丁笃本：《中亚通史（现代卷）》，第九章“全面改革和苏联解体时期的中亚”，新疆人民出版社，200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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